第一次接觸圖騰,是在陳龍男「海洋熱」的作品中,那是一部紀錄幾支樂團參與海洋音樂祭熱血過程的紀錄片,而真正參與他們的表演,是某次Yedda ( 怎麼辦?? 你又出現了~ )的強力邀約下,在河岸留言聽了他們的現場演出。

就如印象中 ( 也或許是我自己的刻板印象… ) 原住民樂天知命的生活態度,聽他們的音樂,彷彿就像盤腿坐在視野遼闊的蒼穹下,迎著舒服的海風,很難不面露出滿足的微笑。

之後,又在幾個不同的場合欣賞了圖騰的演出,對我而言,除了音樂的自然氣息吸引我之外,五個團員間的互動更是讓人印象深刻﹕Suming的樸實可愛、查馬克擅長逗笑口白、阿新酷酷彈著吉他、他和貝斯手阿威一直是兩個主唱逗在口裡的鮮明人物,鼓手阿勝不知道為什麼總是HIGH到不行,在後頭打著鼓的他明明沒什機會露臉,表情卻超多,非常自我陶醉…

本以為第一次在河岸看他們演出時的感動只是一時的新鮮,但幾次接觸下來,變得對於他們真實不做作的生活態度,難以忘懷。

以下附上轉截自彎的音樂的新聞稿(壹週刊),還請大家多多支持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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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樂鄉愁 圖騰樂團       【文 唐千雅】 

由4個原住民、1個漢人組成的圖騰樂團,連續3年參加海洋音樂祭,直到去年,他們終於進入決賽,奪得海洋音樂大賞。

最近,圖騰演了單元偶像劇,也發行首張專輯。是一股想上大舞台的鬥志推著他們往前,但這些在都市裡討生活的原住民,沒有滿腹愁苦的悲情,也不往商業市場裡追求亮亢拔尖的嗓音靠攏,他們把濃郁的鄉愁化為輕快歌曲,不論是都蘭來的、知本來的,還是大武山來的,最後,他們都在歌裡找到了家鄉。


這是我第三次聽「圖騰」樂團現場了。一開始,我被這個原住民團一直逗笑;然後,看到他們的發片演唱會,愛哭的主唱Suming怎麼都止不住眼淚。最近這一次,在台北市中心、地下室的live house裡,我聽見Suming彷彿穿透了眼前一片黑壓壓,清清朗朗唱著:「…城市沒有陽光的溫暖,馬路沒有故鄉草原來的平坦…」突然之間,我的鼻子酸了、眼眶潮了,原來,圖騰那種快樂與惆悵並存的音樂,會使人想家。

圖騰是哈台日本人青木由香(暢銷書《奇怪ㄋㄟ:一個日本女生眼中的台灣》作者)大力跟我推薦的,激動過後,她若有所思地說:「日本沒有這種音樂的,很奇怪吶,不知道為什麼可以這麼令人感動?」

閒散隨性 快樂調

和圖騰約拍照,我們時時面對「永遠少一個」的窘境。採訪時少了貝斯手Awei,他是唯一的漢人(他戲稱自己是漢人保留名額),住在台中,練團表演才來集合;隔天,鼓手阿勝跑回台東投票;練團時間到了,Suming卻因宿醉爬不起來,還打電話來問吉他在哪裡…

只有表演時,這五個團員才好好的站在舞台上。可這樣一個看似閒閒散散的樂團,一上台,那種原住民的隨性快樂就像水一樣跟著音樂流動,雖然Suming才因筆記型電腦在後台被潑到可樂很不開心,也能夠拿這樣的事開玩笑,他嘟嚷著濃濃的原民口音說:「原住民才剛剛有電腦就被弄壞了…」

Suming是阿美族,吉他手阿新和另一名主唱查瑪克是排灣族,阿勝是卑南族;他們都來自台東不同部落,還會彼此開原住民的玩笑。比如排灣族是比較黑的一族,去年阿新出了一場大車禍,命幾乎保不住了,他自嘲:「對啦對啦,我沒穿反光衣出門,別人看不到我。」阿勝立刻吐嘈他:「就叫你夏天別去曬!唉呀,上帝抓不到他,他太暗了啦。」幾人隨即呼呼哈哈大笑起來。

像這種連生命大事都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個性,就成了圖騰輕鬆快活的基調。他們成軍於二○○二年,愛唱歌的Suming當兵時找到會彈吉他的阿新,兩人為底成立了第一代圖騰,隔年,為了要參加海洋音樂祭,才確定了現在的組合,長得就一付頹廢吉他手樣的阿新說:「查瑪克是我的表弟,阿勝是我的高中同學,貝斯手阿Awei是阿勝在台中認識的。」好不容易,我終於把圖騰源流稍微搞清楚了。

演歌雙棲 有自信

他們信心滿滿,剛退伍的、辭掉工作的,奮力一搏報名海洋音樂祭,結果根本沒進到決賽,二○○四年再試,又是一樣的結果。直到去年他們終於進入決賽,還拿到第一名,又驚又喜之餘,Suming綻開一口白牙,「我們就是想站上大舞台,如果第三次沒有上,還是會有第四次吧!」

得獎之後,他們拍了單元劇《圖騰轉啊轉》,今年四月也發行首張專輯。全團年紀最小(看起來卻很臭老)的爆炸頭查瑪克虧了一下自己說,「還沒發片就演戲了,演歌雙棲哦!」在資源不多的獨立音樂界,這樣的成績算很出色了,Suming不忘提起:「我們很想當偶像,因為可以代言洗衣機,家裡就會有洗衣機,最想代言啤酒啦,只要有就好了,不管什麼牌子都沒關係,鹽也可以,原住民家裡總是要醃肉醃菜…」

由年輕導演陳龍男所拍攝的《海洋熱》,裡頭紀錄了二○○三年參加海洋音樂祭的五個樂團,圖騰就是其中之一,這幾年,他也陸續追蹤圖騰近況,與Suming同為阿美族的龍男說:「因為我自己也是原住民,我對他們很有感覺,也期待很高,這幾年,他們愈來愈有自信了。」

「龍男這支片子放的時候,我們嚇一跳,好多人像張懸那時根本就不認識啊,卻很支持我們,她一直說我們好,我們還在想,她在好什麼!(笑)所以,現在只要我們一吵架,一看《海洋熱》,就會和好了,那個時候,真的不會意見分歧。」Suming抓抓頭說。

音樂藍領 求開心

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感情動物,喝醉酒特愛哭和講英文;那天晚上拍圖騰和友人喝酒,我們怕被灌酒早早落跑,聽說當晚他們幹掉六十瓶玻璃裝台啤,難怪旺福樂團的主唱小民會有感而發:「和圖騰喝酒根本是自殺的行為!」

「阿勝喝酒時是會摸人家肩膀講心事,至於Suming,吼,昨晚大概抓著每個人都哭過了!」阿新露出一個受不了的表情說。

「我是想到一個過世的朋友啦,每次一提到他的名字我都會受不了,那天喝到八點回去,我還哭到早上九點多才睡著。」Suming這樣解釋,令人很想摸摸他的頭叫他別難過。他今年二十八歲,明明是圖騰裡年紀最大的,卻背上母校都蘭國中帆布綠色書包,整個人青春有活力,多年前,他就幫齊秦的專輯寫過兩首主打歌了。

音樂藍領 求開心

這五個人為玩音樂犧牲了很多物質生活,他們的回報就是開心。Suming念台藝大,後來曾在音響店工作,也陸續打了很多零工,連代課老師都做過。阿勝念的是木工,有廚師執照,當過電視品管員。念體育的阿Awei在家裡幫媽媽拼裝鞋子。國二出社會的查瑪克曾當過省道清潔員,而阿新的本行是機械繪圖…

三年前他們全都沒工作,專心準備首次參賽。每逢週末,Suming和阿新就到台中與其他人會合練團,在一個每下雨必淹水的體院社團,幾個都市底層的藍領原住民和一個漢人互相嘲弄、飆出音色,大口灌下幾小時後就要過期的便宜啤酒,Suming和查瑪克那一首又一首想家的歌曲溢出了那個荒涼的倉庫,bossa nova、rap或是民謠,雖脄很難歸類那到底是什麼風格,卻好像海洋或山風無意間穿過了車水馬龍,正輕輕拍打跳動的胸膛。

開頭一年,他們把阿Awei家的涼麵店吃垮了,後來就住到阿勝家,由阿勝操刀採買,用最便宜的材料餵飽他們,「反正都已經很窮了,再窮也就只有這樣而已啊。」Suming笑嘻嘻地說。其他人提到音樂也雙眼發亮,雖然阿勝在舞台上只能在後方打鼓,但他總是很激動,「下台後常有人問我,你幹嘛那麼high,不知道啊,明明在台下心情不是很好,上台後就忘了,這是我最快樂的地方。」

音樂如同啤酒,緩和了這個世界太過銳利太過現實的光芒。然而,宿醉過後,該面臨的頭痛還是會來。

「玩團很開心啦,一不玩,就愁眉苦臉了。阿新應該會想找工作,Awei一直都沒搬上來台北,他應該也想工作…」Suming停了一下,「我自己還是喜歡音樂啦。我會想要回台東,可是回了台東,又想台北。」即使已經完成夢想,Suming的話語還是相當茫然。

心懷傳統 念家鄉

此刻在國外學電影製作的陳龍男形容,他在Suming身上看到了另一種典型,「我一直想往外跑,而Suming卻往裡面走,他很在意傳統的東西。」Suming喜歡部落的竹編、籐編,後來還開始學山地服,「很有意思,我願意學,這跟玩音樂一樣啊,音樂做好時,你會很有成就感。」

圖騰的專輯裡只收錄了兩首阿美族母語歌曲,這是Suming的遺憾。我想起演唱會那天,他指著101大樓:「連飛鼠都飛不上去吶!」而阿新說自己不喜歡台北,超沒方向感的他說:「我是用大武山來認方向的啦!」
 
「我們前兩次參加海洋音樂祭都遇到豐年祭,因為沒入圍都能回去參加,去年因為颱風而沒有撞期,結果就得了第一名,今年要去海洋音樂祭表演,還要跟頭目請假一天,很麻煩咧,」Suming還說,趁著演出比較少了,最近要回台東一趟,「想回去了,家裡面的人在callin了啦,而且在台北也沒有要幹嘛。」

前一晚,他們都宿醉了,拖著渾沌沉重的身子醒來,準備今晚的演出。水汪汪的梅雨暫時停了,四個人(又少了一個去停車的阿新)坐在the Wall(台北知名演出場地)外邊人行道上,Suming趿著夾腳涼鞋,脖子上圍了一圈鮮黃毛巾,彈著吉他,與查瑪克緩緩應唱起來,他們那樣自然,練的只是待會表演中的一段娛興配樂,卻好聽極了。城市太繁忙,或許我們都被激烈地磨損並且受傷了,但此刻我忽然想到,這樣快樂的鄉愁音樂,其實也來自城市裡的千迴百轉。

【2006/06/22 壹周刊】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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